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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ichael Graziano
譯者:Alulu
編輯: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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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果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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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大約四千年前,中東某地——我們并不知道確切的時間和地點——一名抄書吏畫下了一只公牛的頭。圖案很簡單:一張臉,外加頭頂兩根角。這只牛頭屬于一套“輔音音素文字”——用以表達語言中輔音成分的符號。歷經數千年,當初那個公牛頭符號成功躋身眾多輔音音素文字系統和字母表,形狀也逐漸變化。它先是變得更加有棱角,接著旋轉了90°。最后牛頭徹底上下顛倒,靠兩根牛角立著?,F如今,它不再代表牛頭,甚至也不再是一個輔音音素。我們都認識它,那就是大寫字母A。
講這個故事是為了說明,符號是不斷演化的。
早在書寫符號出現很久之前,甚至在口頭語言誕生之前,我們的祖先就知道用手勢交流了。即使是現在,人類交流中依舊有相當一部分不依賴言語表達,而是在彼此均無意識的狀態下進行的。我們微笑,大笑,哭泣,畏縮,昂首挺胸,聳肩。這些都是自然的行為,同時也各自具有象征意義。仔細想來,有些舉動其實相當詭異。我們為什么會通過曬牙齒來表現友好?為什么會通過眼角漏水來傳達無助感?我們會什么會笑?
查爾斯?達爾文是最早開始思考這些問題的科學家之一。在他1872年的著作《人類和動物的表情》中,達爾文指出,全人類表達感情的方式大體是一致的。他還論述了一個觀點,即我們用以傳達感情的舉止很有可能演化自先祖動物們早先的其他行為。美國心理學家保羅?艾克曼(Paul Ekman)是這一觀點的現代主張者。艾克曼將人類的面部表情分為幾個基本的類型——喜悅、恐懼、厭惡等等——并發現,在大相徑庭的文化背景下,這些表情依然是通用的。無論是巴布亞新幾內亞部落,還是工業化的美國,微笑與皺眉的含義毫無差別。
我們的表情似乎是與生俱來的,換句話說:是通過進化遺傳得到的遺產。但是,表情的“詞源”至今仍舊是個迷——如果“詞源學”一詞可以套用在表情語言上的話。我們能夠從人類祖先的原始行為中,找到這些社交信號的進化根源嗎?要想徹底解決問題,就必須尋根問底,直到我們剝離表情的符號意義,挖掘它們與交流無關的本來面目。我們必須找到字母A中的牛頭。
我想,我們有這個能力。
防御是社交之源?
大約在10年前,我正在自己位于普林斯頓大學的實驗室正中央的走廊上踱步,這時,一個濕乎乎的東西突然從身后拍來。我無比狼狽地尖叫一聲,手在腦袋邊上胡亂揮舞,試圖躲避攻擊?;仡^一看,映入眼簾的是我的學生,而且還不止一人——一個手拿射水槍,另外一個則端著攝像機。
在那段時間里,實驗室處處充滿危險。當時我們正在研究大腦如何監測身體周圍的安全區域,并在危險來臨時,通過控制躲避、退縮以及瞇眼行為來保護我們。背后偷襲的把戲不屬于正式實驗,但卻帶來了無限歡樂,而且還以一種特別的方式說明了不少問題。
我們的研究把關注點放在了人類和猴子大腦中一系列特別的區域。這些腦區似乎可以加工處理緊鄰軀體的周邊空間,接受感覺信息,并將之轉化為行為反應。我們記錄了腦區中單個神經元的活動,試圖理解它們的功能。譬如,一個典型的神經元可能會在物體靠近左側臉頰時被激活,開始嗒嗒放電,如同一個蓋革計數器。同樣是這個神經元,當左側臉頰被觸碰、或是附近有聲源,它也會做出反應。在黑暗環境進行測試,被試若是記住某個位置放了個東西,而頭部運動使得左臉靠近這個位置時,那個神經元就會瘋狂放電:它其實在給大腦其他部分發出“警告”,表示身體某個部位就要發生撞擊事件啦。
其他神經元則負責審查身體附近的其他區域。就好像皮膚表面被整個兒覆蓋上了隱形的泡泡,每一個都由一個神經元進行監控。有些泡泡很小,從體表算起只向外延伸了幾個厘米。有的泡泡則非常大,勢力范圍可達數米。大大小小的泡泡共同形成了一個虛擬的安全區,就像圍在身上的一層厚厚的塑料氣泡膜。
氣泡膜神經元的功能可不光是監控。它們還直接參與一系列反射行為。激活程度較小時,它們傾向于讓你遠離附近的物體。而當激活程度較高時,比如給這些神經元施加一個劇烈的電刺激,則會產生一個快速而完整的防御行為。在我們對一群保護左臉的神經元進行電擊后,效果立竿見影。被試眼睛閉合。左眼周圍的皮膚皺起。上唇向上用力拉起,產生皮膚皺褶,從下方為眼睛提供保護。頭部做出躲避動作,轉向右側。左肩上聳。軀干彎曲,左手抬起并向側面拍打,就好像在格擋某個殺向左臉的攻擊一樣。整套反射性動作完成得十分迅速,一氣呵成,不加思考。
很明顯,我們發掘出來的這個功能系統控制的是動物行為當中最為原始、也是最為重要的一套反應機制。一旦有物體靠近或擦過皮膚表面,就會有相應的行為反應來保護受到威脅的部位。弱刺激會引起細微的躲避反應。強刺激則會觸發整套防御過程。假如沒有這套機制,你就無法拂拭掉停在皮膚表面的昆蟲,或是躲開即將發生的碰撞,亦或是格擋掉一次攻擊。你甚至無法穿過門廊而不撞疼肩膀。
在發表完不少文章之后,我們以為自己圓滿完成了一個關于感覺導向運動的重要研究項目。但是,在那些防御行為中,有一個現象始終讓我們煩惱不已。當我們逐幀檢查拍攝下來的視頻時,我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一個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相似之處:防御行為與人類標準的社交信號無比相像。為什么猴子在臉上被吹氣時,它的表情會如此酷似人類的微笑?為什么大笑和防御的姿勢有一模一樣的特點?我們被這個潛在的相似性困擾了很長一段時間。在數據背后,一定隱藏著某種更深層的關系。
事實證明,在我們之前,就已有人試圖尋找防御動作與社交行為之間的聯系。有一項早年間的發現來自一名動物園園長,海尼?海迪格(Heini Hediger),他于上世紀50年代管理過蘇黎世動物園。因為他致力于從動物的角度想象動物園環境,并將動物的自然棲息地與行為納入考慮,人們有時將他尊稱為動物園生物學之父。他也曾為動物處理周邊空間的方式感到著迷。
安全區里的微笑
海迪格曾為了捕捉動物標本遠赴非洲,在那里他發現,草原上被捕食的動物有一套穩定的行為模式。比如,斑馬并不是一見著獅子就會逃跑。相反,它似乎在自己周圍劃定了一個看不見的邊界。只要獅子還在邊界之外,它就保持無動于衷。一旦獅子跨過邊界,斑馬就不假思索地轉移陣地,直到重新確立安全區。大安全區中央還存在一個警戒度更高的小安全區,獅子越過了小安全區的界線后,斑馬才開始跑。斑馬和斑馬之間也有類似的保護區——當然比獅子警戒區小多了。在斑馬群中,個體并非緊挨在一起,而是會四處走動,從而保持一個有序的最小間距。
上世紀60年代,美國心理學家愛德華?霍爾(Edward Hall)將同樣的思路運用到人類身上。霍爾指出,每個人都有一個大約一米寬的安全區,腦袋附近的安全區較大,而腳附近的安全區較小。安全區的大小并不是固定的:如果你處于緊張狀態,安全區會向外擴張;如果你很放松,它就會縮小。安全區也與你的文化背景有關。日本人的個人空間較小,而澳大利亞人的空間較大。把一名日本人和一名澳大利亞人放在一起,就會產生一個奇怪的雙人舞現象。日本人向前靠近,而澳大利亞人步步后退,一個追著另外一個,兩人就開始繞著房間打轉。他們可能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就這樣,安全區提供了一種空間上的腳手架,將我們的社交行為框定在內。
幾乎可以斷言,個人空間與逃避區和我的同事們與我在實驗室中發現的氣泡膜神經元有關。大腦是一名幾何學家:它會計算加工各種空間氣泡、區域以及邊界,并想方設法保護這些空間。這一機制對于生存來說是必需的。
海迪格和霍爾的發現具有深遠的意義。我們的防御機制同時也為我們的社交構建了基礎。至少可以說,是它組織起了我們的社交空間網格。但是我們交流中使用的具體動作也是這樣嗎?比如說,微笑是否能夠歸結于我們的防御邊界呢?
微笑是個很特別的動作。上唇上抬,露出牙齒。面頰向上隆起。眼周皮膚起皺。19世紀的神經學家杜興(Guillaume-Benjamin-Amand Duchenne)發現,冷淡的假笑往往局限于嘴部動作,而發自真心的友好笑容還包含眼部活動。為了紀念他的貢獻,這種真誠的微笑也被叫做杜興式微笑。
但微笑還可以表示服從。處于下屬地位的人在當權者身邊往往笑得特別多。(他們“迎接阿喀琉斯的笑容比人先到”,在莎翁戲劇《特洛伊羅斯與克瑞西達》中,阿喀琉斯的同伴帕特羅克勒斯如是說道,“有如從前靠近神壇一般滿臉謙卑?!保┻@又讓謎團增加了幾分。你為何會通過露出牙齒來表示友好?為什么這會是服從的信號?露牙難道不應該是侵略性的表現么?
大部分動物行為學家同意微笑在進化上有著古老的起源,在許多靈長類動物中,都能觀察到微笑的變種。如果你去觀察猴群,也許能發現它們互相扮鬼臉。這是猴子用來表示自己沒有侵略性的方法;動物行為學家將之稱為“沉默呲牙展示(silent bared teeth display)”。一些理論家提出,這種行為或多或少來源于一個含義完全相反的舉動:準備攻擊。但我認為,他們的關注點局限于呲牙的動作,而忽略了許多其他方面。其實,扮鬼臉的行為涉及全身的運動。弱版鬼臉可能僅包含面部活動。而極端版本的鬼臉則看上去極像一種全身性的防御姿態。因此,基于我實驗室關于防御性反射行為的工作,以下就是我對微笑起源的解釋。
假設有兩只猴子,猴A和猴B。猴B進入了猴A的私有空間。結果呢?氣泡膜神經元發動了,觸發了一種經典的防御反應。猴A為了保護眼睛,做出了瞇眼表情,上唇抬起。它的確露出了牙齒,但這不過是一種副作用:在防御反應中,卷起的上唇并不是為了準備時刻咬回去,而是為了使面部皮膚向上拱起,從而讓眼睛陷于皮膚的保護之下。同樣為了防止受傷,耳朵向后收攏,緊靠頭骨。頭部扭向側面而躲避迫近的物體。軀干向前彎曲,保護腹部。胳膊可能橫過來保護軀干,也可能舉起來保護面部,具體取決于危險來襲的方向。猴A進入一種整體防御姿態,防護住身體最脆弱的部位。
通過觀察猴A的反應,猴B可以獲得許多信息。如果猴A做出了全套防御反應,表現得畏畏縮縮,說明猴A很害怕。它感到不安。它的私有空間受到激活、開始擴張。它一定覺得猴B是一個威脅,地位比自己更高。另一方面,如果猴A反應微弱,也許只是瞇起眼睛、頭部稍微縮回,則說明猴A并不特別害怕。它不覺得猴B地位更高或構成威脅。
這類信息對于一個社會群體中的成員來說非常有用。猴B可以從中獲知自己相對于猴A的地位。因此,一個社交信號的進化舞臺就搭建好了:自然選擇將青睞那些能夠讀懂同類的退避行為、并作出相應反應的猴子。順帶一提,這可能是故事里最重要的一點:承受進化壓力的是信號的接受者,而不是發送者。這個故事講的不是我們怎么學會笑,而是我們怎么學會對微笑產生回應。
放聲大笑的輸家
話說回來,大自然往往就像一場軍備競賽。如果猴B能夠通過觀察猴A收集有用信息,那么,對于猴A來說,操控信息從而對猴B施加影響就顯得很有用了。因此,進化青睞那些能夠在合適的場合下表演防御反應的猴子。這有助于讓他人相信你不具威脅。終于,我們找到了微笑的起源:短暫地模擬防御姿態。
在人類身上,微笑經過了簡化,幾乎只剩下單純的面部活動——上唇抬起,雙頰隆起,還有瞇眼。當下,我們主要利用微笑來表達一種不含侵略性的友好態度,而非露骨的服從。
不過,我們仍舊能從自身行為中找到猴子的痕跡。有些時候,我們確實會用微笑來表示服從,而這種服從性的微笑往往伴隨著全身性防御姿態的跡象:低頭,聳肩,彎曲的軀干,手放在胸前。和猴子一樣,我們會對這樣的信號做出自動化的反應。在面對一個面帶杜興式微笑的人時,我們會不由自主地感到溫暖??吹揭粋€順從的卑躬屈膝者時,我們會不由自主地感到鄙夷,或者,如果有人假裝友好、脆弱的眼睛卻毫不設防,我們會不由自主地感到懷疑。
很久以前,人們就開始注意到微笑、大笑和哭泣之間可怕的相似性。在《奧德賽》中,荷馬將宴會上眾人因情不自禁的大笑而滿臉流淚的表情,與奧德修斯走進來把他們全部刺死時人們的哭臉進行了比較。為什么分明是完全不同的情緒狀態、表面上看起來卻如此相近?
大笑是一種極其缺乏理性的行為,而且具有驚人的多樣性。我們的笑點可以是機智的笑話,出人意料的故事,也有可能是某人絆倒、摔了個嘴啃泥這樣的鬧劇。我們甚至會因為肋骨被咯吱而笑個不停。動物行為學家讓?凡?霍夫(Jan van Hooff)說,黑猩猩也有類似于大笑的行為:它們會在玩鬧打斗或被撓癢癢的時候,張大嘴巴,短促呼氣。大猩猩和紅毛猩猩也一樣。心理學家瑪麗娜?羅斯(Marina Ross)比較了不同種類猿的叫聲,發現倭猩猩在玩鬧打斗或被撓癢癢時發出的聲音與人類的笑聲最為相近。這些證據表明,沒錯,人類的大笑很有可能也是來源于玩鬧打斗和撓癢癢。
過去,研究大笑的人們主要關注的是笑的聲音。但是,人類大笑包含了全身運動,這比微笑更加明顯。又一次,我堅信,要想理解大笑的起源,就必須考慮這一行為的整體表現。猿在玩鬧打斗時發出的吭哧聲,外加復雜的面部表情和全身運動,是如何進化成為人類大笑的呢?
讓我們再試著講一個故事,看看它能夠帶領我們走多遠。假設有兩只年輕的猿,正在玩鬧性地打斗。對于許多哺乳動物種類來說,玩鬧打斗是生長發育的重要部分:它能夠磨練基本技能。與此同時,玩鬧打斗很有可能導致受傷,因此需要嚴格控制。
假設某一回合猿B戰勝了猿A。在玩鬧打斗中獲勝指的是,你破解了對手的防御招數,并直接接觸到對方的致命部位。在這里,猿B的手指或牙齒可能碰到了猿A的肚皮。
這將產生什么樣的效果呢?又一次,保護身體的氣泡膜神經元開始劇烈放電,觸發防御反應。猿A把我們在實驗室中發現的行為統統實施了一遍:瞇眼;上唇抬起,雙頰向眼睛的方向拱起;低頭,聳肩,軀干彎曲,胳膊擋住腹部或面部。眼睛或是鼻子附近遭受擊打還有可能導致流淚,這又是一種經典的防御反應。它的咕噥聲中開始夾雜痛苦的呼喊聲。它反應的強度取決于猿B對氣泡膜的入侵程度。如果只是稍有越界,我們將看到一個較弱的動作。倘若觸碰到的是最脆弱的、防御指數最高的部位,你就有希望看到更為驚人的反應。
對于猿B來說,正確解讀猿A傳遞的信息是有利的,這樣他就能知道自己贏得了打斗。除此之外,還能有別的方式讓它從玩鬧打斗中學習好的招式么?或者說還能有別的方式讓它知道該收手、以免傷害對手么?傳遞給猿B的信號是豐富的,即猿A特殊的行為表現,特別的發聲方式外加經典的防御姿態。你可以將之看做擊劍比賽里面的“擊中”信號—— 喊出“touché”。進化應該會青睞那些能夠在對手發出擊中信號時獲得滿足感的猿,以及在需要控制玩鬧打斗時能夠發出擊中信號的猿。
在這個解釋中,信號發送者和接受者之間存在著復雜的動態關系,而這種關系逐漸演化成為人類的一種模式化的信號。其含義為:“你攻破我的防線了?!?在咯吱一個極度怕癢的小孩時,你甚至不用觸碰她的皮膚,只要拿手指接近她的防御區域,就能讓她開懷大笑。越是深入氣泡膜區,孩子笑得越厲害,待到你實際碰上去,大笑指數就達到了峰值。
一切聽上去很可愛,不過,我必須指出,這個理論暗示了一個陰暗的事實。人在被撓癢癢時笑得非常厲害;與黑猩猩的大笑相比,人類的大笑包含更多源自防御機制的元素。這可能暗示,我們祖先的廝打活動極為兇猛,遠勝過任何一位猿表親。如果他們不得不用如此強烈的方式來傳達社交信號,用來規制打斗,那么,實際打斗時又該是怎樣的光景呢?在大笑之中,我們發現了一條線索,指向我們祖先社會的暴力程度。一會兒我們會看到,眼淚是另外一條線索。
撓癢癢僅僅是大笑起源故事的開端。如果“擊中信號”理論是正確的,那么,大笑就可以作為一種社交獎賞。我們每個人都能掌控這一獎賞的發配,相當于對他人說“干得漂亮”,從而改變他們的行為。實際生活中,大笑的運作方式也的確如此。我們會因為人們的笑話和機智而開懷大笑,以表達支持和欣賞。我們會在聽完笑話后發笑,不正體現了擊中信號的精髓嗎?笑聲背后的含義是這樣的:“我敗給你了!在這場智力玩鬧中,你的機智為你贏得了一分。你在神不知鬼不覺中虛晃一槍,然后從意想不到的方向丟來一句雙關語?!?br />
恥笑和嘲笑也可能有著類似的起源。想象一小群人,比如一個采獵家庭。他們大部分時間相處還算友好,但是沖突到底無法避免。兩個家庭成員在打架,其中一個干凈漂亮地拿下一局。整個族群通過大笑這一擊中信號來獎賞勝者。這種情況下,大笑即可以看做是對勝者的褒賞,也可看做是對敗者的羞辱。
盡管大笑衍生出了許多不同的形式,我們依舊能夠從中看到原始防御行為的影子,就像我們仍能從字母A中看出牛角形狀一樣。禮節性的笑可能只包含聲音元素,也許再加上眼周和雙頰的活動。但是,回憶一下你和朋友在一起不顧形象笑出眼淚的經歷——有時被稱為杜興式大笑。臉頰拱起,眼睛瞇成一條縫,軀干彎曲,胳膊抱在胸前或舉在臉邊。無疑都是經典防御姿態的重演。
相逢一哭泯恩仇
哭泣的難解之處在于,它看上去與大笑和微笑太像了,表達的含義卻幾乎是完全相反的。因為這一相似性實在難以解釋,進化理論傾向于低調處理,一筆帶過。就像早先的微笑理論只關注牙齒、大笑理論只關注聲音,過去對哭泣的進化研究大多把重點放在了哭泣最為顯著的特征之上:眼淚。上世紀60年代動物學家R?J?安德魯(R J Andrew)提出的觀點就是一個例子,他認為,哭泣模擬的是有污染物入眼的反應。在迷霧重重的史前時代,人類流淚還能有什么別的原因呢?
如果眼淚是哭泣的全部要素,那么污染物理論可能有其道理。但是,繼微笑和大笑之后,我又一次認為,以全身運動為背景來進行考察,能讓我們更好地理解哭泣這一行為。別忘了,哭泣的典型表現還包括瞇眼,上唇抬高,雙頰拱起,聳肩,軀干前屈,胳膊交叉于軀干前或舉至臉側,以及發出聲音。換句話說,就是一組防御行為。
哭泣作為一種社交信號,有其獨特的功能:請求安撫。只要哭泣,你的朋友就會想方設法讓你更好受些。不過,據推測,任何社交信號的進化都是由信號接受者驅動的,所以,我們有必要花些時間來研究靈長動物是如何相互安撫的,以及其中的原因。
珍妮?古道爾在上世紀60年代首次發現,黑猩猩也會相互安撫,而研究安撫行為的發生條件能告訴我們很多事情,隨后又有很多科學家觀察到了類似的現象。一只黑猩猩可能會把另外一只黑猩猩揍個七葷八素,甚至造成重傷,然后再通過溫柔的身體接觸對之進行安撫(倭猩猩則是選擇交配作為安撫手段)。這種事后補償的行為有利維持良好的社交關系,從而具有進化意義。如果你是社會群體的一員,斗爭是無法避免的。因此,在斗爭結束之后,擁有一套和好機制就顯得十分便利,能讓你繼續享受集體生活帶來的好處。
想象一個正在痛揍晚輩的人類祖先。他會通過哪些信號來判斷自己是否鬧過火、以及是否該開始安撫對方呢?答案應該很明顯了:劇烈的防御姿態,外加驚恐的叫聲。不過,哭泣為我們熟悉的防御行為添加了一個新的元素:眼淚。這又是從哪里來的呢?
我能提出的最佳猜想聽上去也許很奇怪,那就是:我們的祖先打架時習慣揍鼻子。鼻子受傷會導致傷者分泌大量眼淚。而這就為證明哭泣同樣起源于防御行為的觀點提供了一條獨立證據。根據最近猶他大學的學者大衛?卡瑞爾(David Carrier)和米歇爾?摩根(Michael Morgan)的分析,人臉面部骨骼能夠承受頻繁撞擊帶來的物理性傷害,這很有可能是進化導致的結果之一。人類與黑猩猩分離后不久,就出現了南方古猿,也正是在南方古猿的化石中首次發現了被厚厚加固的面部骨骼??ㄈ馉柡湍ΩM一步論述說,南方古猿是第一個能夠緊握拳頭的人類祖先。因此,我們現代人之所以會哭泣,很有可能因為我們的祖先是通過相互打臉來解決分歧的。我猜現在仍舊有人繼承了這一光榮傳統。
總之,被我們稱作“哭泣”的這一整套行為表現——流淚,瞇眼,上唇抬起,反復的警戒呼聲——共同組成了一個極為有用的社交信號。進化會青睞那些能夠對該信號做出反應、并愿意進行安撫的動物。一旦這套防御行為具有了信號意義,第二重進化壓力就開始發揮作用。在需要安撫時,掌控局面、假裝受傷——甚至夸大傷情——的能力于動物有利。因此,信號本身(哭泣)和反應(面對他人哭泣時上前安慰的沖動)協同進化。只要雙方都能持續獲利,哭泣行為就脫離了其暴力性的起源。
隨著時間流逝,哭泣可能變得更加模式化,但識別起來依舊很容易。其他動物都也會發出痛苦信號,小貓會哭叫著找媽媽,狗狗在受傷時會嚎叫。不過,據我所知,只有人能夠利用鼻子受到撞擊時的身體表現來向他人尋求幫助。
從內心到外表
看到這里,你也許會感到有些懷疑。沒錯,以一種充分客觀的角度來看,哭泣、大笑和微笑的表現很相似,但是,它們也有著非常重要的差異。外星人可能會為了分辨這些彼此相像的離奇信號而倍感苦惱,但是沒關系;至少我們自己對此很在行。如果它們都源自同一套行為模式,那么,它們又是怎么做到彼此區分、足以傳遞不同情緒的呢?
一種答案就是,防御性反應并非鐵板一塊。它們包括大量復雜的反射。不同條件觸發的防御行為會有微妙的差異。如果你被一拳打在臉上,防御機制會著重分泌眼淚來保護眼球表面。如果你在打架時被抓住或咬傷,反應會更多地涉及哭號以及手臂的格擋動作。如果有人站在你身邊,但距離還不至于導致直接接觸,你的防御反應更多的是一種整體性防護姿態,包括低頭和面部肌肉緊縮,以預防可能來臨的撞擊。具有微妙差異的反應最終演變成不同的情緒信號,于是就有了表情之間令人不安的相似性和詭異的差異性。
不過,為了切實體會一把這里所說觀點的解釋力,我們再來看相反的情況。防御行為對人類表情的影響是如此之深,以至于缺乏防御行為的表現也充滿了豐富的含義。
想象時尚雜志里的一位模特。她把頭歪向一邊,好讓自己看上去更加迷人。為什么?包裹著厚厚一層虛擬氣泡膜的脖子,是身體中最為重兵防守的部位之一。如果有人試圖摸我們的脖子,我們會縮脖聳肩,理由很充分:捕食者瞄準的就是頸靜脈和氣管。頸靜脈位于咽喉兩側,這就是為什么歪頭露脖子的動作在無意識中成為了一種邀請的信號。它其實在告訴你:我已經卸掉防備,你可以靠近了。按照這個思路,吸血鬼咬脖子的故事產生的那種色情與恐怖混雜的復雜觀感,就很說得通了。
或者,想象一名昂首挺胸站姿筆挺的士兵。這其實以一種夸張化的非防御姿態。他沒有軀干前屈、雙手前置以保護柔軟的腹部,相反,他的身體向后彎曲,胳膊放在兩側。一個標準的解釋認為,士兵這么做是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更高大。但我覺得這不是故事的全部。人類并不那么容易受到身型大小的影響:即便是一個身材矮小的人,有了充滿自信的肢體語言,照樣能夠壓制一個大塊頭。為什么會這樣呢?原因恰恰就是他的肢體語言,光憑沒有防御性畏縮動作這一點,就足以告訴對手,他并不害怕。我們用以交流的肢體動作中不光四處可見防御行為的痕跡,同時也包含完全相反的表現,后者有如前者的底片。
一個簡單的根源居然能衍生出如此豐富的產物,實在令人驚嘆不已。這套歷史悠久的防御機制,用來監控軀體周圍空間、組織起保護行為的機制,突然間在靈長類高度社交的世界中爆發了,誕生出微笑、大笑、哭泣和畏縮;這些行為中的每一種又進一步分化,最終形成了一整套信號詞典,用以應付各種社交場合。本文的解釋方法并非對所有人類表情成立,但在很多情況下都是通用的。杜興式微笑,冷淡的微笑,因為笑話而發出的大笑,因為聰明的俏皮話而發出的大笑,殘忍的笑,表示順從的卑躬屈膝,表示自信的筆挺站姿,表示懷疑的抱臂,表示歡迎的張開的臂膀,表示被愛人降服的歪頭,聽到悲傷的故事時表示同情的、瀕臨哭泣的臉部短暫皺起,或是完全放開感情的哽咽:這一系列豐富的表情很有可能源自一套防御性的感覺-運動回路,它一開始甚至與交流沒有半點關系。進化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那為什么防御行為這種看上去沒什么大不了的東西,卻能夠演化出如此眾多的人類社交信號呢?很簡單。防御行為反映了你的內部狀態。他人輕松可見,而你自己又很難將之完全壓制。簡而言之,防御行為是你的泄密者。進化青睞那些能夠解讀這些信號、并對之做出反應的動物,同時也青睞那些能夠通過操控信號來對觀者施加影響的動物。我們一不小心就碰到了人類感情生活的決定性特點,那就是模棱兩可:我們總是不得不在真誠與虛假之間進退維谷,在不自主的感情迸發與偽裝的權宜之計構成的灰色地帶中左右徘徊。
作者:Michael Grazia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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