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屆貝克街杯冬季推理賽第一題
《醫數》
作者: 山中一棵王不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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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袁醫生!張醫生!”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拍門聲,護士小文的呼喊聲吵醒了睡夢中的袁望春和張澤。“18床的病人出事了!”
袁望春揉搓著右眼從床上一躍而起迅速套上放在椅子上的白大褂和聽診器,這是他成為主治醫師的第二年。值班室內的另一位醫生是年長他10歲的副主任醫師張澤。
“老張,那我先去看看。”張澤打著哈欠慢悠悠從床上坐起,示意袁望春先去。
18床的病人是64歲的老人呂義浩,一周前因為出血性腦卒中也就是俗稱的“中風”而住進第三醫院的神經內科,他的主治醫生正是袁望春。剛踏出值班室的門,袁望春看了一眼右手的手表,現在是8月4日凌晨2點12分。
兩人往18床所在的9號病房一路小跑,路上小文簡略的說了一下情況。2點9分時護士站的呼叫器響起,她和另一名值班護士余冰冰急忙過去,發現呂義浩已經不省人事,雙側瞳孔不等大。按呼叫器的是旁邊17床的病人家屬,她起床準備上廁所時發現呂義浩半邊身體掉出了床外幾近摔倒在地。
趕到9號病房時,余冰冰正在解開呂義浩的衣領。17床的女病人則坐在自己的病床上,她的家屬坐在病床邊,兩人看起來都很害怕的模樣。
“怎么樣了?”
“病人的嘔吐物好像堵塞了氣管……”余冰冰有些慌張,她才剛剛轉正不久。
“好像?”袁望春悶哼一聲,走近病人檢查雙眼瞳孔確實如小文所說大小不一,說明病人很可能因腦出血引發了腦疝。“小余你去催一下老張,然后聯系一下病人家屬和腦外科呼吸科的人,小文你留下我們先想辦法降低他的顱內壓。額……”他抬頭看了一眼17床的兩人,“還是先把她們安排到別的空病房吧。”
在袁望春的指揮下余冰冰也逐漸冷靜下來回到護士站催促剛出門的張澤,再按照吩咐去聯系其他人。
“喂?您好,我是西虹市第三人民醫院神經內科的護士,您是呂義浩的兒子呂炳天嗎?”電話接通,對面傳來了一名中年男子的喘息聲。
“是啊,干什么啊?”
“您父親他……”
“他媽的,那死老頭子又怎么了嗎!”男子的怒氣即便是隔著電話也非常明顯。
“他剛剛昏迷……”
“你們他媽的不是醫院嗎?昏迷跟老子說個屁,老子又不會看病,錢會給的,別他媽再來煩老子!”說完,男子就掛斷了電話,余冰冰一邊嘟囔著“這什么人吶”一邊翻著通訊錄找到了腦外科的電話。
然而,經過多個科室的醫護人員一夜的搶救,呂義浩的命終究還是沒能保住。
到了早上7點,作為呂義浩主治醫師的袁望春正式宣布了他的死亡,其他科室的醫生默默搖頭離開了病房,張澤也輕輕拍著袁望春的肩膀。負責的病人死亡,若換做是自己心里肯定不會好受。
小文將兩張病床之間的簾子拉開,清晨的陽光便猶如肆無忌憚的猛獸般襲來,照在了床邊冰冷的治療車上。不論現在的科技如何迅猛發展,醫學卻總有無法觸及的地方。
“聯系家屬告知死訊吧……”袁望春從嘴里擠出了一句話。
“生老病死,你也別太放在心上了,我們也盡力了,在這個年紀死亡總比上個月那個20歲小姑娘好多了。別忘了一會兒還得交班開早會。”
“嗯……我待會兒就過去。”
小文、余冰冰和張澤一起離開了病房,只剩袁望春一手抵著頭一手倚著治療車,他想起了自己父親去世時的場景和最后的叮嚀。
二、
8月4日8點,早會照常開始。科主任馬華騰剛開口還未出聲,一名膀大腰圓的中年男人就推開了會議室的門,說是用手推開,但力度和普通人用腳踹卻也差不多。在他身后還有一名與他年紀相仿濃妝艷抹的女人,以及瑟瑟發抖不敢出聲的護士余冰冰。
“他媽的,哪個狗娘養的把我爹害死了!!”男人的嗓門極具穿透力,余冰冰之前已經領教過。
“請問您是?”馬主任見慣了這種場面,此人十有八九是今早死亡的病人的家屬。
“老子呂炳天,老子的爹被你們這群黑心醫生給害死了!今天要不給我個交代,老子砸了你們這狗屁醫院!”說著他就從背后掏出了一根鐵棍往地上一杵。
“呂先生,您父親是因為腦出血引起大面積腦梗并同時伴有腦疝,醫院已經盡力搶救了。發現您父親昏迷后我們馬上就聯系了您,可您卻……”袁望春無奈的笑笑,“恕我直言,如果你們家屬能陪著老人家,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好小子,還敢跟老子說教。”呂炳天一手掄起了鐵棍架在肩膀上往袁望春的位置走去,另一手指著其他人,“老子花錢是讓你們給老頭子治病,結果你們這群廢物醫生不僅把老頭子治死了,還擱這嗶嗶老子不對?”
“我的意思只是……如果你們能在老人家身邊,在他昏迷的第一時間發現,就不會……”
“小子,你有種就再說一遍。”呂炳天一揮手中的鐵棍,另一頭已經直接懟到了袁望春的眼前。
“呂先生,我能理解您失去父親的悲痛。但是這里是醫院,你要是敢亂來我們可就報警了。”馬主任一拍桌子,厲聲喝止住呂炳天。
“報警?當老子嚇大的?”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小文的聲音,原來剛剛她去通知了保安室。第三醫院附近就有派出所,所以警察也很快趕了過來,兩名保安和兩名民警共同制住了正想要砸會議桌的呂炳天將其帶回了派出所。
但隨同呂炳天而來的那名女子卻沒有離開,她從包里拿出一根香煙,還未點燃就被閆護士長制止。女人莞爾一笑,將香煙放回包中,隨便拉了一張椅子便坐下翹起了腿。
“我老公脾氣有點爆,驚嚇到各位可真是對不起呀。”女人嘴上說著道歉的話語,臉上卻看不出一絲歉意。“現在他被警察帶走,那我們也可以談正事了。”
在場的人們面面相覷,不明白她說的意思。“呂太太……”
“我姓秦。”
“噢,秦女士,您說的正事是指?”馬主任問道。
“那當然是賠償了,我家老爺子可不能白死。”
“秦女士,我剛剛說的話如果您不理解我可以再解釋一次……”
“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就是想說老爺子是正常發病沒能救回來是吧,因為那樣你們醫院就不需要做任何賠償了。”
“我說的就是事實。”
“7點多我們倆口子接到醫院的電話就過來,原本呢我們也以為老頭子可能就年紀大了發病死了。但是……”女人轉頭沖門外的護士余冰冰笑了一下,剛剛就是她和小文領著兩人去9號病房。“在老爺子的肩膀上我們發現一個奇怪的針孔,這是故意殺人!”女人拿出手機展示了一張照片,在呂義浩的右側鎖骨往上靠近肩胛骨的位置的確有一個明顯的針孔痕跡,她拿著手機依次從醫生護士跟前走過。
“怎么回事?”張澤湊到袁望春旁邊輕聲詢問道。
“不知道啊,你之前有注意到針孔嗎?”
“沒注意……”
“他是病人,身上有針孔也不奇怪啊,可能他肩膀痛的時候給打了一針消炎的……”與袁望春同為西虹醫科大學畢業的易暮秋幫忙辯解道。“而且誰知道是不是你們自己剛剛偷摸扎了一針賴到我們頭上。”
女人收起手機,將余冰冰和小文拽了過來。“小護士,你倆說說,剛剛有看到我們扎針嗎?”
余冰冰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閆護士長走過去安撫了一下這個新人護士,“沒事,你看到什么就說出來,不要怕。”
“沒……沒有……”余冰冰小聲說道,“他們只是看了一下尸體……什么都沒做……”
護士長看向小文,對方咬著嘴點頭贊同了余冰冰的說法。
“至于肩膀是不是曾經打過消炎藥,你們醫院應該會有記錄的吧。”女人一副得意的表情,似乎對這場“戰役”已經十拿九穩。“老爺子的尸體我馬上就會叫人來運走,下午就會找人來檢驗,是騾子是馬咱們走著瞧!不賠個幾百萬你們休想有好日子過!”
三、
從呂義浩死亡那天開始,第三醫院就沒有一天安生。呂炳天和他的妻子秦霜報了警,認為有人故意殺害呂義浩。
在他們的同意下公安局的法醫對呂義浩尸體進行了解剖,但是卻沒有在其體內、血液中發現任何奇怪的情況,死者體內既無毒物痕跡,也沒有任何藥物過量,為此法醫還比對了醫囑。法醫對呂義浩死因的判斷結論完全與袁望春所說的一致。尸體表面除了肩膀上近期造成的一個針孔,就只有額頭上因為摔下床而造成的磕碰。
無論怎么看,呂義浩都是自然發病死亡。
得知這一結論的呂炳天夫婦倆如喪考妣——雖然實際上確實如此,但他們仍然認為針孔的存在證明呂義浩的死并不簡單。因為醫院方面給出的醫囑記錄中,并沒有往呂義浩肩膀位置注射藥物的記錄,護士輸液時也都是在手臂上扎針。
警方也對呂義浩住院以后的情況做了一些簡單的調查,呂炳天和秦霜除了在住院當天來過一次醫院,之后就再沒來過。老人平時都是由兩人所雇傭的一個男護工小胡代為照顧,據小胡所說,呂義浩雖然行動不便但脾氣卻很暴躁,有時候照顧不周到,哪里磕著碰著就會破口大罵。這點也得到了科室護士、同屋的17床病人徐招娣和她的女兒張月娥的證實。
護工每天早上8點左右來到病房給呂義浩帶早餐,攙扶他去衛生間進行洗漱和排便。之后便會離開,到中午12點和下午18點時再帶上午飯和晚飯給老人,“伺候”完晚飯后護工就下班了。
根據張月娥的證詞,呂義浩每天晚上9點左右就會睡覺,她和母親則在10點到11點期間會入眠。昨晚在她醒著的時候沒有除醫務人員以外的人進出過病房。病房外走廊的監控也證實她的說法。為了保險起見警方調查了從呂義浩住院到死亡后的所有監控錄像,均未發現異常。早上呂義浩死亡醫務人員離開,直到呂炳天夫妻倆趕來期間,沒有任何人進出過病房。神經內科位于醫院大樓14層,窗戶外都安裝有防盜欄,別說成年人,連小孩子都進不來。
最終警方得出結論,呂義浩系自然死亡,至于針孔可能是不小心磕碰到的。
眼看到手賠償就要飛了,呂炳天夫婦怎么會善罷甘休?雖然警方已經結案,但他們仍然要醫院給一個說法。為此還找了專門的醫鬧團伙,每天在第三醫院外嚷嚷,醫院幾次報警都沒能阻止這些“專業人士”。袁望春的手機這幾天同樣被狂轟亂炸,導致他不得不設置只接收通訊錄中電話呼叫。
四、
虹山區派出所的民警趙陽已經不記得這是本周第幾次來到第三人民醫院,但是這次的目的卻與之前截然不同。與他并排走著的是西虹市刑偵支隊副隊長王宏峰,就像網劇《白夜追兇》里同名的男主角一樣,王宏峰也是嚴肅沉穩且心思縝密。
二人剛來到住院大門前,幾個原本舉著橫幅拿著喇叭的高大男子立即收拾行囊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王宏峰并沒有心思去管醫鬧這樣的小事,今天他來醫院的目的是為了虹山區光明街道248號“貝殼公寓”的一起命案。
2020年8月10日也就是今天中午12點46分,市局接到趙陽的報警,在貝殼公寓404號房內有一名女子易暮秋死亡。死者的母親近來經常頭痛,在女兒的建議下從附近鄉鎮來到西虹市看病,如同以前來看病一樣,在去醫院前二人先去了易暮秋所租住的公寓放置行李,這件事在周六就已經商定好。因為最近易暮秋工作很忙,便囑咐二老到時候自己會把房門鑰匙放在門口堆放的雜物箱子中,讓兩人自己開門。
沒想到,等待兩位老人的卻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劇。
在抵達公寓404號房時易暮秋的父親易國強先是按照女兒交代的檢查了一下門口的雜物箱,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在里面發現鑰匙。接著他嘗試敲門但無人應答,隨后他撥打了女兒的電話,打了三四通一直無人接聽。短信、微信等待各種女兒常用的聯絡方式都試了一遍都未能聯系上,易家家教一直很嚴,這在之前是從來沒發生過的。易國強擔心女兒是不是出事,就撥打了110。
趙陽正是當時接警的民警。
在聽了易國強所介紹的情況后,趙陽憑借著警察的直覺覺察到事情并不單純,于是找到了貝殼公寓的房東太太用備用鑰匙打開了房門,他還特別注意了一下門鎖沒有被暴力破壞的痕跡。
房間是一室一廳的規格,客廳非常整潔,窗臺旁邊還有幾盆多肉盆栽。趙陽讓兩名老人呆在門口,自己往臥室走去,推開門后就看到一名女子穿著睡衣,身體略微扭曲的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也略有些凌亂,房間里還彌漫著淡淡的蚊香液的氣味,是床頭邊正插著的電蚊香所散發出來的。床對面是一臺落地風扇,開著中檔的風。他走近床上的女子,雖然不太愿意相信,但她已經死了,而且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摸起來和室溫差不多。
趙陽回到客廳招呼易國強進來,他需要確認尸體是不是房主易暮秋。看到尸體面部的一瞬間,易國強的情緒就崩潰了,聽到丈夫哭喊聲的妻子也摸著墻壁走到臥室門口,幸虧房東太太心善一直扶著沒有讓其摔倒。
趙陽立即聯系了市公安局,雖然他不是刑警但也能看出易暮秋的尸體面部泛紅,雙目圓睜,嘴角還留有一些唾沫的痕跡。這絕非單純的死亡。
王宏峰等人在13點來到貝殼公寓,易暮秋的父親站在窗臺邊一直抽煙,母親則坐在客廳的小沙發上泣不成聲,房東太太還在安慰她。
法醫看到尸體后詢問了一下死者的父母,兩人都說易暮秋身體很好沒聽說有什么疾病,那時法醫小吳就悄悄告訴王宏峰很可能是中毒。
在痕檢人員忙活的時候王宏峰向易國強問起了有關易暮秋的情況,方才得知原來易暮秋是附近第三人民醫院神經內科的醫生。前幾天呂義浩的案子他曾聽同事提起,沒想到今天的案子又跟這所醫院有關。
“王隊……”小吳已經完成了對尸體的初步檢查,其他人員正在將其裝袋準備送往解剖室。
“怎么了?”
“在死者右肩后方發現一個近期造成的針孔。”小吳說道。
“什么?!”王宏峰還記得,呂義浩的兒子兒媳之所以一直不依不饒正是因為其父尸體肩膀上發現針孔,他心中頓時生出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在警務人員抬走易暮秋尸體時,其母再次崩潰昏厥,只剩嘴里還叨念著女兒的名字。王宏峰讓易國強先帶著妻子到附近找個旅館住下,自己則捎上了民警趙陽步行前往和貝殼公寓僅隔著一條街的第三醫院。
五、
參與刑事案件的辦理一直是趙陽多年的夙愿,但無奈學藝不精,從警多年依然是個基層派出所民警,整日只是調解些家長里短打架斗毆,這次能跟著王宏峰辦案可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一路上,王宏峰向趙陽打聽了有關呂義浩案子的詳情,根據法醫的尸檢意見和其他同事的調查結果,看起來應該是自然死亡。
“可是為什么呢……”王宏峰自言自語道。
“王隊,易暮秋是不是氰化物中毒啊?”趙陽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得到的回應卻是王宏峰凌厲的眼神,“那個……我是在書上看到的,氰化物中毒的人會產生鮮紅色的尸斑,口中有杏仁味。我在查看尸體的時候有聞到這種味道……”
“你在什么書上看到的?”
“額……名偵探柯南……漫畫來著……”
大概步行了10分鐘,兩人來到第三醫院,繞過門診部直奔住院大樓而去。神經內科在14層,趙陽早已是熟門熟路。看到兩名警察無端造訪,醫務人員倒是有些驚訝,今天呂炳天夫婦并沒有來科室鬧事啊。王宏峰在趙陽的幫助下找到了馬主任和呂義浩出事當天負責搶救的兩名醫生袁望春和張澤,五人一起來到會議室內。
“你們兩位確定呂義浩是自然死亡嗎?”王宏峰開門見山問道。張澤和袁望春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異口同聲表示確定。
“警察同志,呂先生那件事你們不是已經結案了嗎?”馬主任反問。
“之前確實結案了,但現在可能有點變數。關于呂義浩肩膀上的針孔,你們三位是怎么看待的?”
“額……可能是什么時候擦碰到的吧……我們實在不清楚……”
“有沒有什么藥物是能夠引發腦出血的?”
“能引發腦出血的藥物有很多,抗凝血的藥物都是有可能引發的。但是法醫不是解剖過呂先生的尸體,沒有發現類似的藥物痕跡嗎?”
“嗯,確實。你們科室的醫生易暮秋今天有班嗎?”王宏峰話鋒一轉,三名醫生都有些不知所措。
“她今天是有班的吧,開早會的時候她沒來,林副主任還問我們來著。”袁望春說道。
“所以她今天一早上都沒有來?”得到肯定的答復后王宏峰質問道,“同事一直沒來上班,你們就沒有去聯系她嗎?”
“有啊,早會開完林副主任就打了一通電話但沒人接,后來10點多我看她還沒來就也打了一通還是沒人接。我們工作都很忙,誰也沒空一直關注這個事。”
“你們科室誰和易暮秋關系比較近?”
“她人緣挺好的,跟大家處的都不錯。”張澤接過話茬,“小袁……就是袁醫生,他跟易醫生以前是同學,關系會更好一點吧。”
“對,我們關系是挺好的,畢竟一所學校畢業的嘛,有時候有空還會約出去吃頓飯什么的。”
“你們是情侶關系嗎?”
“不是不是。”袁望春有些害羞的摸了摸后腦,“她哪看得上我。”
“警察同志,易醫生是出什么事了嗎?”馬主任回過神來。
王宏峰緊緊盯著眼前的三人,一字一頓的說出:她死了。
“什么!?”異口同聲的驚訝。
“怎么……怎么回事,前兩天不是還好好的……”袁望春皺起眉頭。
“死因是什么?”馬主任馬上問起了關鍵問題。
“目前尸檢工作還沒完成,我這次來呢就是了解一些情況。你們最后一次見到易醫生是什么時候?”
“最后一次……我是前兩天周六下午下班的時候。”張澤回憶道,袁望春也是相同的答復。馬主任則是周五下午下班,他周六周日沒有上班。
“她周日沒有上班嗎?”
“應該沒有排班吧,周日都是各個醫生輪著來的。”
“她最近有沒有什么奇怪的舉動或者是言行?或者她有沒有說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和事?”
“沒有啊,都很正常。要說奇怪的事可能就那對夫妻了,但是這大家都‘遇到’了。”
“易醫生和呂義浩認識嗎?”
“她不是呂義浩的主治醫生啊,但她是醫生肯定多少都知道一些科室內病人的情況吧。”張澤說道。
“呂義浩的主治醫生是袁醫生是嗎?你覺得呂義浩的發病是正常的嗎?”
“這個……從我個人的看法來說,他本來就是因為腦卒中住院的,雖然用藥物穩定住了,但是就他家庭和自身這個情況,再次發病也不能說不正常。其實沒能搶救回來主要是發現的太晚了,如果家屬陪著及時叫醫生護士,應該不至于……”
“警察同志啊。”馬主任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易醫生的死和呂義浩的死有什么關系嗎?為什么你一直問他們倆的事?”
“目前還不知道有什么關系,我只是來了解情況。”說完,王宏峰便起身向三人微微鞠躬,“如果有什么事我會再來的,感謝你們配合調查。”
離開了會議室,王宏峰又讓趙陽帶他去找呂義浩去世時值班的兩名護士。
“你們不要害怕,我們就是問幾個問題。”看到兩人緊張的模樣,趙陽發揮了其基層民警的本領安撫了她們的情緒。王宏峰首先詢問了搶救過程中的情形,兩人也如實回答。之后他便問起了有關針孔的事。
“搶救的時候挺亂的,不知道是不是當時不小心扎到了之類的。”小文一邊回憶一邊說道。
“陪同呂炳天夫婦去病房時他們倆有做什么特殊的舉動嗎?”
“沒有,他們就站在床邊,手上也沒有拿什么奇怪的東西。”
“是誰先發現了針孔?”
“是那女的,她當時站在床鋪的左側,那個角度可以看到一部分肩膀吧。就說了一句‘那是什么’,然后我們倆也走近,呂先生把老人的領口扯開,我們就看到了針孔。女的就拍照了,然后氣勢洶洶的就讓我們倆帶他們去找主任。”
“和呂義浩同病房的人和他關系怎么樣?有沒有可能……”
“雖然這么說死者不太好,但呂老先生脾氣是挺大的,很會罵人。不過也不至于因為這么點小事就有人想謀害他。”小文很快明白了王宏峰話里的意思。
“好的,謝謝你們。”
告別了兩名小護士,王宏峰和趙陽便離開醫院。
六、
到了8月12日早上,易暮秋的初步尸檢意見已經有了結果。
死因確系氰化物中毒,死亡時間推定在8月10日凌晨1點至2點之間。在其血液中檢測出氰化物,但在其胃組織及胃內容物中并未檢測出藥物、毒藥痕跡。尸體表面無傷痕,除了右肩后方有一針孔,大小約為7號針頭的規格,也就是成人靜脈注射所用。因此法醫推測毒藥應該是通過靜脈注射直接進入血液中。
痕檢人員也對現場痕跡進行了收集整理,指紋方面現場主要遺留的都是死者的指紋,其父母、房東因為當天來到現場也遺留下了一些指紋。除此之外還有部分不屬于死者和其家屬的陳舊性指紋,向其幾個同事比對和確認過后可以確定是其同事前去死者家里時所留下。死者性格開朗,人緣較好,有時會在家里請同事們來聚餐,在8月5號,其同事袁望春、張澤、彭暢就曾經來過一次。現場鞋印中除了死者和發現尸體的幾人外還發現了幾枚同屬于一雙鞋的鞋印,以鞋碼大小來看是男性。
現場物品中并未發現任何毒藥、氰化物的痕跡,在死者臥室的垃圾桶中有一些一次性紙杯、快遞紙盒、被丟棄的稿紙、用完的化妝品和一個空的蚊香液瓶子,最下方還有一個空的外用避孕藥盒子。廚房的垃圾桶中則主要是一些廚余垃圾、外賣殘余垃圾以及一次性醫用口罩。
現場房門并無暴力入侵的跡象,房間內也無打斗痕跡,房間內門和窗戶都是從室內上鎖的狀態,房門鑰匙放在臥室床頭柜上。據其父母所說,死者的安全意識很到位,睡覺前都會將門窗鎖好。但是只要有鑰匙,即便房間從屋內上鎖,也可以從外面打開。
死者的財物包括電腦、手機、現金、銀行卡等均在臥室內未遺失,警方檢查了手機的通話記錄,除了同事的電話外只有外賣或快遞的電話。案發當天的手機來電記錄與相關人士的證詞均符合。
易暮秋房間示意圖
“死者的社會關系調查的怎么樣?”刑偵支隊隊長白玉向王宏峰問到。
“經過對死者親屬朋友同事的走訪,有關易暮秋的社會關系已經了解的差不多了。”王宏峰拿起報告,“易暮秋,女,32歲。西虹市第三人民醫院神經內科主治醫師,單身。其日常交際幾乎限定在工作同事當中,與公寓鄰居則較少往來。金錢方面無欠款欠債,沒有調查到任何‘仇家’‘債主’。不過我們查到一個月前有一名在神經內科實習的醫生曾經私下向其表白被拒絕,易暮秋以自己已有喜歡的人為由拒絕了他,這似乎與單身的調查結果不符。”
“說不定是暗戀呢?”女刑警李淺說到。
“嗯,確實有這個可能,也詢問了和易暮秋關系較好的同性朋友,可惜未能得知這個喜歡的人是誰。”
“社會關系還算簡單,但這么簡單直白的關系感覺更難找出是誰想殺她了。”刑警小錢感嘆道。“而且兇手是怎么進入房間然后離開的呢?”
“會不會被變態給盯上了?”
“那門上有貓眼啊,你會讓變態凌晨進屋嗎?再說尸體的情況看起來不像變態所為啊。”
“變態又不一定做什么事都變態。”李淺沒好氣的回懟了一句。
“我看還是得從社會關系入手,至于兇手怎么進去和離開等找到犯人自然就知道了。”白玉揮揮手示意兩人不要再斗嘴,“所以未來幾天你們在死者平時出入途徑的地方多多走訪排查一下,看看有什么可疑的人。好了,散會吧。”
“是!”
七、
說到走訪排查的工作,王宏峰就想起了趙陽。于是他打了個電話到虹山區派出所,讓趙陽和自己的手下小錢同行。小錢是警校的優秀畢業生,一畢業就被分配到西虹市刑偵隊,面對趙陽這個走社區的基層民警不禁產生了幾分優越感,一路上還跟趙陽炫耀自己參與過的案子。
“行了行了知道你牛逼了,這大熱天的你也不怕嘴巴干。”
“嘿嘿。”
兩人商量了一下首先來到貝殼公寓,從易暮秋的鄰居開始走訪。租住在貝殼公寓的多是工作地點在附近的單身人士,因為公寓所有房間都是相同規格,只有三戶是兩人居住。為了提高效率,趙陽和小錢分別對住戶進行走訪。
這個年代,鄰里之間是很少主動走動的,頂多就是上下樓時遇到打個招呼聊幾句。所以不少住戶甚至不知道易暮秋這個人,比較出乎趙陽意料的是住在易暮秋樓下的一個看起來非常“死宅”的人竟然知道她。
“您認識易暮秋嗎?”
“好像是我樓上的那人吧……”門后是一個瘦高的中年男子,雙眼的黑眼圈和雜亂的劉海不禁讓趙陽想起《死亡筆記》的主角。透過門縫趙陽看到了凌亂的客廳,各種書籍堆放在地上,和易暮秋的房間完全像兩個世界。
“嗯……請問您的名字是?”
“夏志……”男子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
“請問您是從事什么工作的呢?”
“我沒工作……”
這個回答倒是在趙陽的意料之內。“您是怎么認識易暮秋的?”
“她住在我樓上,有一次她家里來了很多人,很吵,我當時找過她。”
“哦,所以您是因為她打擾到您所以才認識的?”
“對。”
“那您最近有見到她嗎?和她有交流嗎?”
“沒有,我很少出門。”
“8月10號凌晨1、2點的時候您有聽到什么動靜嗎?”
“沒有。”
“好吧,打擾您了。”夏志晃著腦袋將門關上,在關門的瞬間趙陽注意到他的左手下方沾著一些黑色墨水的痕跡。“真是個怪人。”門關上后趙陽忍不住說到。
到了下午3點,對貝殼公寓的走訪基本結束,因為是工作日大部分人還沒回家,對于不在家的住戶兩人也做了記錄。
“有什么收獲嗎?”小錢率先問到,趙陽搖搖頭。只可惜貝殼公寓沒有安裝監控設備,否則應該會輕松不少。
“我覺得這是個密室殺人,但是隊里其他人好像不這么認為。”在前往醫院的路上小錢說起了自己的想法。
“不是有鑰匙就能進門嗎?”
“話是這么說,但是房東太太只分給每個住戶一把鑰匙。”
“住戶可以自己去復制鑰匙吧,不然那些兩人居住的怎么辦?”
“……”小錢覺得自己和這個人完全沒有共同話題。
“不過如果假設鑰匙只有一把,確實是個密室呢。”趙陽腦中閃過了柯南中的各種密室。
“是吧是吧,這可是很少見的。”
“但就算是個密室好像也沒有意義,這明顯不是自殺或者意外。而且你們也不用把太多精力放在密室破解上吧,抓到人審訊就行了。”
“說的也是……”二人且說且走,又一次來到了第三醫院,門口沒有舉著橫幅的人。趙陽也有耳聞,醫院最后還是屈服了和呂炳天夫婦和解,賠償了16萬元。此時還是上班時間,醫生護士們都非常忙碌,針對易暮秋同事們的大部分問題在這兩天的調查中其實都已經問的七七八八,所以兩人只是再次找了袁望春,這位易暮秋的大學同學。
對于警察的多次來訪,袁望春倒是沒有生氣或不滿,熱情的招待了兩人。
“小秋的案子有眉目了嗎?”袁望春給在會議室的兩人端來了兩杯熱茶。
“還在調查呢,今天我倆只是例行公事來問幾個問題。”小錢翻看著手中的文件,在通話記錄那一頁停了下來,“袁先生,8月9日下午5點左右易暮秋給您打了一通電話對吧。”
“是的。”
“通話內容方便說一下嗎?”
“那幾天我因為呂義浩的事情總是睡不好覺,小秋就打電話和我聊聊天開導我一下。”
“我們查到你們倆經常通電話,一般都是聊什么呢?”
“就是隨便聊聊,比如最近有什么好看的電影、工作上一些事之類的都會聊。”
“請容我八卦一下,你們倆關系看起來很好,怎么沒在一起呢?您這個形象挺受女生歡迎吧。”
“這……”袁望春又一次害羞起來,“關系好也不代表在一起啊,而且可能就是太熟了吧反而不好意思了。再說我現在也有女朋友,小秋要是沒出這個事我之后可能也會盡量跟她保持距離。”
“方便問下您女朋友的身份嗎?”
“這個……額……她是我們院長的女兒,這件事你們可別說出去,我們的關系還沒公開。我怕有些人會說閑話……”
“我明白我明白。”小錢微微一笑。“根據我們的調查,易暮秋似乎也有喜歡的人,您知道那人是誰嗎?或者有沒有什么線索之類的?”
“嗯……”袁望春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不太清楚,她不怎么跟別人說感情上的事。”
“好吧,謝謝您配合我們的調查。”
“應該的。”
臨出門前趙陽又拋出了一個問題。“袁先生,我上次就想問了,您是甘泉鎮人嗎?”
“是的。”
“啊,我也是甘泉鎮的,上次聽您的口音就覺得有點像。”
“哈哈,沒想到這也能遇到老鄉。我是上大學的時候離開鎮子,都好多年沒回去咧。”袁望春在老鄉面前似乎也不顧忌了,直接說起了家鄉話。
“那你可真得找個時間回去看看,咱們鎮上現在搞的可好看咧,不是以前那個窮鄉僻壤。”
“好啊,等什么時候放假我一定回去看看。”
三人走到了醫生辦公室門口,袁望春和兩人揮了揮手便回到自己座位。趙陽一扭頭看到了護士站的余冰冰,臉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
“怎么了?中暑了?”小錢打趣道。
“走走走,就你貧嘴。”離開醫院后兩人又在醫院到公寓的路上拿著易暮秋的照片詢問了多家店鋪,除了幾家飯館對她有印象外,幾乎沒有什么收獲。
八、
正當警方為易暮秋的案子忙著焦頭爛額時,第三醫院附近又發生了一起惡性案件,一名年輕女子被歹徒襲擊。
發生襲擊的地點在第三醫院西側的一個小巷子,28歲的張月娥在8點多途徑小巷時被一名蒙面黑衣人士襲擊。根據張月娥及路過的目擊者證詞,歹徒和張月娥面對面,以右手將其按在墻邊,左手持一針筒預刺入張月娥上身,因張月娥激烈抵抗加上路人的呵斥,歹徒未能得逞隨即逃向小巷另一頭沒了蹤影。
市局接到報案后王宏峰主動請纓前往現場,到了現場后王宏峰發現這條小巷并非那種黑燈瞎火的巷子,因為是從醫院通往另一條街道的捷徑,時常會有人路過,照明設施也較為充足。
張月娥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在警察的安撫下逐漸平復了情緒。王宏峰看著眼前的女子,覺得甚是眼熟。
“張月娥……”他看著身份證上的名字,記憶中的確是見過這個名字的,但不是在最近。“我們以前見過嗎?”
“啊?”張月娥被這位年近40的老刑警一問,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跳又加速起來。
“有了!”王宏峰一拍手,“你是西虹大學的學生對不對?”
“我的確是西虹大學畢業的……”
“4年前還記得嗎?”
被王宏峰這么一提,張月娥的思緒也回到了4年前,當時她還在西虹大學讀研。3月份的一天她受人之托去宿舍找一位姓黃的學姐,結果卻成為了學姐尸體的報案者和發現者之一。后來因為上吊自殺卻沒有在現場發現遺書,這件事還鬧出了不小的風波,那名學姐的父母從海圈市趕來看到尸體后,母親當場腦溢血,后來雖然救回一命卻半身不遂。并且聽說有一位博導因此停職。
“那起自殺案也是我負責的,當時報案的人就是你吧。”
張月娥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眼前這名警官的樣貌也逐漸和記憶中的形象重合。
“我記得當時好像還有一個人……跟你一起發現尸體……”
“對,有一個學長也去找她,好像是姓夏來著。當時我嚇壞了根本不敢多看就趕緊報警和叫救護車,因為這件事我還休學了半年接受心理輔導。”
“這樣啊,是我不該提起。說回今天這件事,襲擊你的人有什么特征嗎?”
“嗯……我覺得他應該是左撇子吧。”
“為什么?”
“他是左手拿著那個針筒。”
“也許是為了更好控制住你,所以用右手按住你,左手拿針筒。”
“可他右手好像沒那么大力的感覺,好幾次都被我掙脫了。還有啊,我掙扎的時候手碰到他褲子右邊口袋,里面放著手機和一串鑰匙,還有車子用的那種電子鑰匙。”
“那你對他的體型相貌還有印象嗎?”
“就挺高挺瘦的,樣子我看不清楚,但是身形看起來是男的。”
“這樣啊,你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嗎?”
“沒有吧……我這段時間都在醫院照顧我母親,今天才好不容易抽空回趟家,沒和什么人打交道啊。”
王宏峰揉搓著自己的太陽穴,在第三醫院接二連三發生的事件讓他應接不暇,就像一團亂糟糟的線團找不到源頭。
“你認識呂義浩和易暮秋嗎?”抱著最后一絲希望,王宏峰又問了一個問題,然而得到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
“認識,之前我媽就跟呂義浩在同一間病房,易醫生也是神經內科的醫生吧。”
共同點!王宏峰在心里暗自慶幸,但是很快他的喜悅就被張月娥的回答沖散,雖然認識,但也僅是泛泛之交。難道有人在專門針對神經內科的醫生、病人、家屬?這種想法未免不切實際。
將張月娥安全送回家后,王宏峰不知不覺又開著車來到了醫院。大門邊保安和門衛正一邊吃著燒烤一邊閑聊,他們說起了前幾天的醫鬧,還提到了一個月前的一起醫療事故。
“醫療事故……”王宏峰當即返回局里查閱半個月前的卷宗,的確在一個月前7月13號時,第三醫院腫瘤科的一名護士因為誤操作致使一位年僅20歲女生白玲死亡,醫院為了息事寧人賠償家屬120余萬。
第二天一早,王宏峰就差遣幾個警員去調查7·13醫療事故的情況,得出的調查結果是導致事故的護士后續被醫院開除,賠償金的一部分由該名護士承擔,目前該護士已經回老家換了一份工作,像還貸款一樣每月給白玲家屬匯去2、3000元,日子過得非常拮據。
“王隊,為什么要查這個?”小錢看著手中的報告有些不解。
王宏峰沒有回答,點起了一根煙往屋外走去,也許有什么盲點是自己沒有注意到的,他拿起手機撥打了小吳的電話。
兩周之后,在白隊長的幫助下,王宏峰才終于明白了一切的真相。
備注:- 作者不懂醫,疾病及醫療術語部分可能與現實有誤,請以題目描述為準。
- 文中所提到的易暮秋房間的“房門”指的均是出租屋的入戶門,而非臥室門,臥室門并未上鎖。
謎題篇結束。
請根據已知線索推理還原謎題中的謎團并解釋疑點。
本題分值:1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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